李强：碳化硅又因光伏困局沦为苦水玫瑰

上周末，在兰州应邀参加碳化硅技术交流与贸易洽谈会并做了《2012碳化硅市场趋势猜想》专题发言后，与参会代表一起前往永登县参观了一家2007年建厂拥有15000KVA、25000KVA两组电阻炉的碳化硅企业。这家工厂的地理位置优越，工艺设备良好，生产组织有序，环保设施完好，黑/绿碳化硅总产能4万吨。看到其原料与成品库存都很高，问及市场销售及企业赢利情况，陪同参观的企业主管大倒苦水，担忧碳化硅行业的前途。兰州周边聚集了不少碳化硅厂家，据说目前的境况大同小异。

或许是神仙指引，参观工厂后，主办方安排了就近观光，地点就在离工厂不远的苦水镇玫瑰园。没有找到有说服力的“苦水镇”名称由来，或许因为此地年降雨量不足300mm造就红粘微碱性土质的缘故。苦水玫瑰以其独特的迷人芳香闻名于世，苦水镇也号称“中国玫瑰第一乡”，自清道光年间开始已有200多年的苦水玫瑰栽种历史。沿庄浪河两岸散布着各种玫瑰产业园，据说永登县出产的玫瑰花和玫瑰油占全国近一半。在蓄精结蕾的玫瑰园树荫下小憩，虽置身塞外，却恍若江南。

下午头顶骄阳登上了康熙御封“渗金佛祖”得到圣地-猪驮山，整个山体是丹霞地貌，缺树少草，一条条的红彤彤沟堎从山脊倾泻而下，错落有致，绵延不绝，分外荒凉。顺着西北第一铜质大佛眺望的方向，从山顶眺望山下的玫瑰园以及河对岸的山峦叠嶂延伸远方，不由得感叹当年超度和尚点化猪一起驮砖修葺山寺的民间传说之幻化。

在返回的路上，思考着写一篇关于碳化硅市场趋势的文章，脑海里却始终萦绕着绚烂纠结的画面：整洁明亮的厂房、晶莹剔透的黑/绿碳化硅、火焰般的丹霞地貌、浑黄不息的河水、绵延无尽的绿色走廊、强作欢颜的企业接待人员、若有花开的带刺玫瑰期待雨水…哦，当前的碳化硅行业状况不就如同苦水里的玫瑰吗？

一、价值因光伏产业而闻名

在硅系产品中，碳化硅确实如同带刺的玫瑰，既不如硅铁的产量(2011年565万吨)巨大，也不比金属硅的市场价格高。这几年的销售价格也大体居于前述二者之间，既不十分落寞也不特别耀眼。

碳化硅产业在2008年以前一直默默无闻，2007年的全球产能仅约120万吨。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碳化硅生产和消费国，2007年的产能仅70万吨左右，2008年产量仅65万吨，以至于几乎所有知名铁合金网站的硅系分站都很少涉及碳化硅的信息。

犹如带刺的玫瑰花不可顺手采摘一般，碳化硅工厂选址也无法贸然确定。碳化硅生产不仅受石英石(硅石)、石油焦或焦煤等自然资源的限制，还受电力电价的巨大影响，干燥的气候环境也十分重要。围绕兰州石油炼化厂和独山子炼化厂的甘肃、宁夏、青海和新疆，由此形成了中国碳化硅的主产区。

由于碳化硅对光伏产业有独特作用，2006-2008年的中国光伏产业发展一日千里，带动了碳化硅价格一飞冲天。2008年1-7月是碳化硅价格最激动人心的耀眼时期，兰州一级SiC>97%黑碳化硅从2007年末的4700元/吨一路上涨到2008年7月的8200元/吨，短短6个月时间就上涨了近一倍。如同夏日突然盛开的绚烂玫瑰花，顿时吸引了众多投资者的驻足青睐。

二、产能随光伏产业而腾飞

2008年7月以前的价格单边上涨态势，尤其是1-7月的跳跃式上涨，极大地鼓舞了碳化硅产能的历史性大扩张。花无百日红，2008年7月，既是碳化硅价格的历史性顶点，也是碳化硅行业的历史性转折点，供大于求的矛盾在8月以后立即显现。此后的生产成本虽然不断抬升，销售价格一路下跌，至今似乎依然看不见终点，2012年6月已经跌到了6200元/吨左右。尽管全行业亏损面不断扩大，产能扩张的步伐似乎并没有就此停歇的迹象。

2010年，中国碳化硅产能已经跃升到175万吨，比2007年增加了150%，全球碳化硅产能因为中国而上升到约225万吨。2011年，中国产能再度上升到200万吨左右，估计2012年或许上升到220万吨。2008年开始，碳化硅产量增长与产能扩展的差距更加扩大，中国在2008年就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产能过剩现象。2011年，中国碳化硅产量徘徊在105万吨，产能利用率不足70%,全球产量也大致维持了2010年的水平仅约150万吨。从目前的种种迹象看，估计2012年很难实现增长，行业困境将继续延续甚至加重。

三、用量借助光伏产业提升

2008年曾经一飞冲天的碳化硅为何陷入目前的困境？这朵硅产业的苦水玫瑰难道就此沉沦？今后能否脱离苦水再度绽放呢？

自1969年世界上第一座太阳能发电站在法国建成至2000年前，全球光伏产业发展缓慢，中国的碳化硅行业主要为磨料磨具、冶金机械产业提供原料。2000年以后，随着中国重视光伏发电等不可再生能源，太阳能电池产业开始加速扩张，中国碳化硅产业借助光伏产业的飞跃迎来了大发展时代。许多大型工厂都是2007年以后建设投产的，投资更大的碳化硅工厂大多从2010年以后在新疆立项建设。

中国碳化硅的主要消费领域在2001以后不断拓宽，2008年已经演化为光伏、出口、磨料磨具、有色冶金、化工、钢铁冶炼、电解铝、耐火材料、硅树脂及特殊涂料等多种途径和产业，分别占2010年碳化硅总消耗量的33%、20%、9.5%、9.5%、9.5%、7%、6.7%、3.8%和1%。其中光伏产业消耗碳化硅的比例远远超过33%，是传统磨料磨具产业和钢铁冶炼的3倍和5倍。可以说，光伏产业的冷与暖直接决定了碳化硅产业的苦与甜。近5年来的碳化硅行业发展历程也充分说明，兴也光伏，衰也光伏。

四、直面中国经济转型的煎熬

中国经济正在经历艰难的转型过程，出口大增长时代已经过去，碳化硅出口高峰已在2007成为历史。无论人民币因为持续巨量超发是否就此转向汇率单边贬值之路，过分依赖货币驱动导致的恶性通胀，传导为中国产品的综合成本上升过快，已经严重削弱了出口价格竞争力，阿迪达斯等全球产业链经营企业已经彻底关闭了在中国的工厂。

6月中国对欧洲出口金额同比下降1.12%，其中对法国和德国出口分别同比下降14.7%和6.2%。估计没有人怀疑6月末高踞90.5万亿元的人民币M2仍将继续以14%左右的速度增长，高通胀将继续削弱消费能力及出口竞争力也不需要争论。出口这架拉动经济增长的马车已经明显疲惫不堪，无论碳化硅还是光伏产品的出口都很难再有期待。

经历过4万亿巨量投资和超量货币注水后，尽管已经受到广泛质疑但人民币还会继续超发，不管怎样的说法，中国的有色冶炼、化工、钢铁冶炼、电解铝和耐火材料等行业都已跨越了产量的历史性增长高峰。平原仅占国土面积12%的中华大地，城镇化率已经超过51%，在未来很长时间内也不可天真地想象能够达到平原率为60、70%的欧美城镇化水平。无论货币泡沫如何增长放大，前述基础材料行业都无法预期会再度创出增速甚至产量的新高峰，对碳化硅的需求毫无疑问很难继续增长。

中国的磨料磨具行业早已产能过剩，普通产品不断萎缩，整个产业的升级指向超硬化，碳化硅正在被金刚石逐渐取代。消耗碳化硅总量超1/3的中国光伏产业，今后还有多少期待呢？能否继续拉动碳化硅量增价升？

五、产业发展曾因光伏产业起飞而雀跃

2005年，德国通过《可再生能源法》对光伏上网电价补贴，拉开了世界光伏产业发展的序幕。2007年，中国成为生产太阳电池最多的国家，产量从2006年的400MW一跃达到1088MW，增长172%，由此带动碳化硅产业在2007年开始发力增长。

2008年金融危机是光伏产业加速发展的千载难逢的契机，各国将拉动经济恢复的巨量投资都向光伏发电等新能源行业倾斜，纷纷制定了雄心勃勃的诱人计划。奥巴马政府推出了23亿美元+50亿美元的税收优惠计划，法国规划2015年达到5GW,意大利2016年达到3GW,日本预计2020年达到28GW，中国计划2020年达到20GW。出口依赖度曾经长期达95%的中国光伏产业，因此获得了跨越式大发展的历史性机遇。

2008年，中国太阳电池产量达到2600MW，比2007年增长138.97%。现实需求高速增长和美好的需求前景诱惑，碳化硅价格如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一般，在2008年1-7月短短半年时间里飞涨了约75%。

六、市场前景又因光伏产业困局而暗淡

2010年，金融危机的影响尽管还没有完全恢复，全球采取的货币注水式救助措施很快就显露了主权债务的重重危机。2011年席卷欧美所有曾经鼓励光伏发电的发达经济体，各国“民选”政治家们频繁开会却迟迟不敢开具真正对症的药方。债务危机愈演愈烈，萨科齐等许多欧洲政治领袖被迫黯然离去，各国政府最终也不得不削减福利及政府公共开支，首先压缩甚至取消了包括光伏补贴在内的各种财政补贴。

以2010年德国宣布对光伏补贴下调为标志，奏响了光伏产业低迷的哀鸿，建立在政府补贴基础上的产业必会遭遇背水一战的市场劫难。

欧美等国推出的削减光伏补贴政策是渐进式的，相关政策效应在2012年开始逐渐显示威力。因此，2011年的全球光伏产业虽然经历困难，产量依然达到了23.8GW，中国光伏产量增速虽然高台跳水般地降低至37.5%左右，也达到了11GW。2012年3月，中国光伏产品出口数量首次出现同比负增长7.09%，4月继续同比减少1.68%，5月中国输美光伏产品总销售额同比下降45%。

债务危机迟迟无解，欧洲各国以及其它一些国家削减直至取消光伏补贴政策显然难以逆转，均已纷纷大幅度削减了光伏发电安装计划。行业专家预计，2016年的欧洲光伏市场规模仅10.3GW，不足2011年21.9GW的一半，占全球比重也将从2011年的74%下降到26.5%。

中国为了挽救光伏产业，2009年出台了“金太阳示范工程”等鼓励新能源产业的政策。2011年新增光伏发电2.5GW，累计容量达到3.3GW，中国光伏产品的出口依赖度借助本国光伏发电建设大跃进而有所降低。2012年1月18日财政部、科技部和国家能源局三部门下发了《关于做好金太阳示范工程的通知》，虽然意图继续救助中国光伏产业，却也实实在在降低了补贴标准。

尽管2010年的中国磨料磨具以及钢铁冶金等行业完全走出了2009年上半年的低谷，产量继续高速增长且不断刷新了历史新记录。2011年粗钢产量上升到6.83亿吨，比2008年5亿吨增长36.6%，中国碳化硅的市场价格却并未改变2008年8月以来的震荡下行趋势。很显然，碳化硅的市场命运已经与光伏产业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七、目前与光伏产业一起经受市场洗礼

2011年全球光伏组件产能50GW,全球需求量仅23GW，超一半产能闲置，主要是中国产能闲置。预计2012年的全球产能将达到59GW，中国产能占全球63%达37.2GW，产能过剩的局面继续向纵深发展。

欧美各国为了应对经济衰退，不遗余力地保护本国产业，不断滥用“反倾销”手段，强力抵制中国产品出口。2012年5月17日，美国裁定对中国光伏企业课征31.14-249.96%的临时反倾销税率，欧盟将对中国发起反倾销的传闻已经众所周知。

中国应对金融危机形成的债务问题在2012年也浮出了水面，现实环境已不允许政府再度推出4万亿天量投资来简单落实“稳增长”政策。高踞全球的房地产价格除非担忧货币贬值，已经很难吸引投资进入，曾经长期偏执的“土地财政”在2012年遭遇了尴尬。一些地方政府追求经济增长与光伏企业赌博心理一拍即合的曾经疯狂行为，今年不仅遇到了资金困难，也着实面临着补贴减少以及上网困难等诸多现实难题，光伏发电建设投资明显减速。

欧债危机继续蔓延已经演化为全球经济“二次衰退”，严重依赖出口的中国光伏产业由此陷入全面困境，不得不经受“低成本、高效率”行业魔咒的考验和洗礼，产品价格由之前的6000元至7000元降至目前的4000元/套左右。尽管如钼、锰、铬、钨等其它许多行业一样，也不断受到来自政府不能停产的行政压力，严酷的市场困境已使赢利能力大幅度下降甚至出现了普遍性亏损，无论什么压力也必须停产的现象已经席卷大江南北。

光伏发电建设项目锐减，光伏产品销售停滞不畅，企业资金链均面临巨大压力。中国光伏行业现金流最近锐减100亿元以上，龙头企业江西赛维最近不得不求助省财政代为偿还5亿信托资金欠款。光伏产业的寒冬仍将继续持续，一场残酷的市场淘汰赛看来很难避免。

服务于光伏产业的碳化硅价格因此跌至谷底，已经很难覆盖因为通胀加剧而不断攀升的生产成本，碳化硅行业的减停产态势必将进一步扩大。

八、希望与光伏产业一道涅槃重生

光伏产业发展进入瓶颈期，碳化硅行业发展陷入困境。无论此轮全球经济能否尽快走出“二次探底”的泥潭，政府补贴已经成为了光伏产业永远不可再有的无谓奢望。不管欧洲对中国光伏产业是否最终发起反倾销，自我标榜“自由”而采用双重标准的资本主义国家旨在打压中国的，专门针对中国的贸易保护主义系列举措不会就此停步。

建立在补贴基础上的中国光伏产业的光辉时代已经远去，估计需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进行刮骨疗伤式的降本增效、升级整合的涅槃历程。

碳化硅行业也必将因为光伏产业的涅槃历程而经历产能淘汰、产品升级的艰难转变，最终也将会通过减少企业数量而获得与上下游产业的平等话语权。只有企业数量减少、升级创新不断，碳化硅这朵生长在苦寒西北的硅行业的玫瑰花才能真正脱离苦水，正常绽放，释放出须有特殊产地的特殊产业的应有价值芳香。